9歲的上海小學生吳天（化名），下定決心要去英國繼續(xù)自己的小學學業(yè)了。2017年4月，他將啟程赴英念五年級，父母不陪讀，他選擇寄宿。
“是我自己決定的，我不喜歡媽媽現(xiàn)在給我上的小學。”吳天穿著一身修身西服套裝，像紳士那樣給自己配了一個小領結(jié)，“我想在英國的學校多上點兒體育課”。
吳天即將就讀的是英國的一所名校——阿爾德羅預備學校，它是英國九大公學之一的切特豪斯公學的預備學校，這所小學的畢業(yè)生，除了進入切特豪斯公學，還有不少進入湯布里奇公學、惠靈頓公學等名校。
10月28日，英國著名的九大公學“對口小學”首次聯(lián)袂來華面試直招，阿爾德羅預備學校成為受追捧的一所學校。而在這些“不差錢”的中國家長、孩子眼中，這所學校最誘人的地方是——體育課。
組團攬生源
吳天即將加入負笈海外的中國低齡留學兒童陣營。對于18歲以下留學人群的規(guī)模，教育部留學服務中心表示沒有相關統(tǒng)計。但是，規(guī)模呈增長態(tài)勢是肯定的。
中國教育在線10月發(fā)布的《中國出國留學發(fā)展趨勢報告2016》指出，中國留學生低齡化趨勢十分明顯，在主要的英語留學目的國，中國基礎教育階段留學生占比都位居該階段國際學生第一位。整體來看，高等教育階段留學生還是出國的主體人群，但低年齡層的留學生群體日益龐大。
報告援引英國獨立學校委員會（ISC）的數(shù)據(jù)稱，中國中小學階段赴英留學生增長迅猛，從2007~2008學年的2419人增至2014~2015學年的5602人，較上一年度增長29.72%，占全英該階段國際學生的20.9%，位居第一。
早在2016年年初，上海市民楊女士就帶著兒子吳天到英國實地考察了阿爾德羅預備學校。這是一所男校，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一下午的體育課”。每天下午，這所學校的男生都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體育項目，參與運動。
學校更衣室里男生的表現(xiàn)，令楊女士非常贊賞。她抬高了嗓門向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介紹，“男孩子都非常有禮貌，換衣服、喝水，秩序很好。他們走過走廊時，會看看身后還有沒有人，有人的話會給后面的人把門打開。”
梁女士有一個正在讀預備班的兒子，與楊女士一樣，她也把目標瞄準了阿爾德羅預備學校。“我也不想這么早送孩子出去，但看到那里的體育課這么好，實在心動。”梁女士說。
此外，她告訴記者，孩子目前就讀的上海某知名雙語學校，師資條件和課程內(nèi)容并不令人滿意，“外教的資質(zhì)不行，經(jīng)常換老師，課程也不純粹，還要讀很多國內(nèi)的課程”。
梁女士說，她原本打算等孩子讀高中時再送到國外，但在研究了一通國內(nèi)外課程后，她發(fā)現(xiàn)，“小學、初中先預備起來，進英國知名公學的可能性更大”。
此次來滬組團招生的英國小學，紛紛打出了“運動”“藝術”招牌來吸引中國小留學生。
面對潛在“客戶”，這些學校這樣介紹自己：比爾頓農(nóng)莊預備學校有40%的學生進入了拉格比中學——被認為擁有全英最好創(chuàng)造性藝術和設計專業(yè)課的學校；米爾菲爾德預備學校93%的學生都能進入米爾菲爾德學校，而這所學校的畢業(yè)生在2016年里約奧運會上獲得了4枚獎牌；布蘭伯特預備學校是現(xiàn)代版福爾摩斯的扮演者“卷福”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的母校，2015~2016學年，該校有15名學生入讀了英國排名前30的中學并獲得獎學金。
比爾頓農(nóng)莊預備學校校長Alex Osiatynski重點推薦了校內(nèi)藝術課程，“我們有音樂、美術、戲劇類課程，這些課程不是我們的輔助課程，而是整個課程體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們的老師，會盡最大能力來挖掘孩子們的潛能。而不是給他們很多學業(yè)壓力。”Osiatynski說，學校里有一個英語溝通能力較弱的中國孩子，“很害羞、不肯開口說話，但老師發(fā)現(xiàn)他畫畫很棒，后來通過美術課讓他找到自信，現(xiàn)在英語溝通也不成問題了。”
在上海招生會上，有中國家長提出了對體育運動傷害的擔憂，米爾菲爾德預備學校招生官Sally Jones對此作了回應。她說，學校在給予孩子充分體育運動時間的同時，會要求小學生所有的體育運動都在教師監(jiān)護下進行，“以防止出現(xiàn)不必要的傷害，因為小學生畢竟年齡較小。”
什么受追捧
與之對照的是，中國的課間10分鐘正成為一些小學生的“痛點”。北京某小學規(guī)定，課間10分鐘，除了喝水和上廁所，學生不可以出教室，午休時學生也不能到操場玩，放學后要馬上離校。在廈門，有學校出動小學生干部督導員，對課間“非常規(guī)沖跑”的學生進行記名扣分。
9歲的吳天也對目前就讀的學校表示了不滿。接受記者采訪時，他羅列出一大堆弊端：校園小，沒地方玩；下課不能出去玩，上個廁所還要舉手打報告；總是因為調(diào)皮被老師批評；考試前夕，體育課要停課。
最令吳天不能忍受的是，就連體育老師都“不喜歡”他。有一次體育課，吳天因為提出了與老師不同的做法，被罰站了一節(jié)課，“除了班主任對我好一點，其他老師都對我不好”。
有關體育課的“吐槽”，不只是吳天一個孩子的聲音。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采訪了多名對英國預備學校感興趣的小學生，他們無一例外都被體育課所吸引。
有意思的是，英國人正因為上海學生驕人的PISA（國際學生評估項目）成績而組織教師分批次地來滬學習“怎么上數(shù)學課”，而部分上海學生卻因為看中英國學校豐富的體育運動課程而“轉(zhuǎn)學”英國小學。
南京理工大學動商研究中心主任王宗平教授曾表示，長期以來，在對中國學生的動商開發(fā)上，缺少科學、積極的干預機制，成為影響中國學生體質(zhì)健康狀況的一大難題。
楊女士是介于“打雞血”和“散養(yǎng)”狀態(tài)之間的中國家長。她先后送孩子念過一所以與海外教育銜接緊密著名的國際雙語學校和一所以“抓得緊”聞名的私立小學。
“一所進度太慢，抓得太松；一所進度太快，抓得太緊。”楊女士本身從事教育培訓工作，給孩子選擇小學時頗具“專業(yè)性”，“一看課程，二看師資，三看環(huán)境”。
她告訴記者，第一所雙語學校，能保證孩子的運動時間和社團活動時間，卻“教學進度極慢”，“完全按照教育部門規(guī)定的課程進度來教，很多內(nèi)容孩子幼兒園就已經(jīng)學過了。”第二所民辦小學，“抓得緊、進度快，但體育課經(jīng)常被占用，社團活動也沒有”。
在楊女士母子看來，到英國讀小學，似乎可以解決目前他們遇到的所有問題。一方面，英國教師把“善于激發(fā)孩子創(chuàng)造力”掛在嘴邊，不會大肆批評孩子，而是善于鼓勵、激勵孩子；另一方面，英國的課程并不像國內(nèi)雙語學校那樣，需要一邊完成本土教育大綱，一邊增加國際課程內(nèi)容，相對更純粹一些。
“據(jù)我所知，英國小學生從一年級開始就要學習分數(shù)了，到五年級，他們還在學習分數(shù)。它的學習，貫穿在整個小學過程中，一點一點加大難度，并不算太淺顯、簡單。”楊女士相信，英國小學能給在國內(nèi)“調(diào)皮搗蛋”的兒子帶來更適合的成長和教育環(huán)境。
利弊須權衡
多名受訪家長告訴記者，他們相信從小接受英式教育，有助于孩子將來考取英國著名的公學和大學，“占坑”意識強烈。
對于那些急于在小學階段把孩子送往英國的家長而言，錢不是問題。很多學生本身就讀于上海的一些中外合作辦學學校，這些學校在上海一年的學費在15萬元到25萬元之間，而去上述英國九大公學“對口小學”就讀一年，學費大約在30萬元左右（含住宿費）。
這30萬元，還包括各種“課外班”的費用。“學校提供各種藝術、體育類的小班課，哪怕一門課只有一個學生選修，也可以進行一對一教學。”楊女士算過一筆賬，孩子直接去英國讀小學，比在上海讀私立學校、外加各種興趣班的費用，并不多多少，“最主要可以讓孩子的天性得到發(fā)揮，不至于因為調(diào)皮搗蛋被老師批評，打擊孩子的自信心”。
一家教育咨詢機構的負責人認為，家長如果希望看到子女在國外教育體制下充分發(fā)展其天生的個性，那么送孩子出國“最遲不要超過13或14歲”。原因是，“年齡小的學生個性還未完全固定成型，出國留學會改變和影響他們最終性格的形成。”
這家教育咨詢機構不贊成家長前往陪讀。“首先，只有12歲以下的孩子才能接受陪讀；其次，家長始終在身邊，也許孩子的成長并沒有那么快。”必益教育華東區(qū)域總監(jiān)、英國教育產(chǎn)品總監(jiān)徐正清認為，海外小學和寄宿家庭會盡可能地讓孩子感受到愛和關懷，“小到整理衣物，大到規(guī)劃學習生活，孩子們都能得到持續(xù)有力的支持”。
但是，華東師范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副教授、中國心理衛(wèi)生協(xié)會大學生心理咨詢專業(yè)委員會委員張麒并不認同上述說法。他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單純從體育運動、課程設置、英語融入角度來說，讓一些小學生去英國留學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孩子天性愛玩、愛運動，英國的課程可能看上去是比較符合孩子的特點。但對低年齡孩子來說，家長必須權衡清楚利弊”。
張麒說，小學四、五年級的孩子尚未結(jié)束對父母的依戀關系，正處在習慣養(yǎng)成的關鍵時期，如果這段時間讓孩子一個人獨自留學，在沒有父母陪讀的情況下，很有可能影響孩子正常的心理健康，“家庭情感的連接會出現(xiàn)問題。孩子在國外，人際交往規(guī)則發(fā)生改變，又沒有成年人陪伴，有的孩子不僅得不到成長，反而會形成心理創(chuàng)傷”。
張麒主張，家長送低齡孩子去海外留學，最好有一段時間的陪讀，“不能只看小孩的智力、體力上的成長發(fā)展，而不關注他在心理、人際交往方面的發(fā)展”。
對此，米爾菲爾德預備學校招生官Sally Jones以一名8歲就進入該校學習的男孩舉例，“他剛來時語言不通、害羞內(nèi)向，現(xiàn)在是個開朗的男孩，音樂、足球是他的強項。我們會盡最大努力讓每一個孩子待得舒服。”
Jones說，英國小學會盡力讓每一個孩子勇于嘗試，“我們的課程排得很滿，孩子很忙。除了學業(yè)，這些寄宿的孩子還被要求在運動、藝術、社交等方面有所作為。幾乎所有的外國孩子，現(xiàn)在都敢于嘗試新事物，他們總是結(jié)伴去朋友家玩。”
今年3月，教育部新聞發(fā)言人續(xù)梅針對“留學人員低齡化”提問時表態(tài)：“教育部不鼓勵、不贊成低齡孩子出國留學。孩子比較小，自理能力不足，希望廣大家長和孩子能夠全面分析、科學理性地作出選擇。”
